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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 />     杜檀之身上还穿着官服,连靴子都没换,上头湿漉漉的全是雪水。

    季清菱问道:“杜三哥可是有什么要事?五哥去了衙门,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,若是事急,我叫人去寻他?”

    杜檀之略略犹豫了一下,道:“的确是件麻烦事,也有些着急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面说着,一面站起身来,道:“若是在提刑司的衙门里头,我便自去寻他罢。”

    问得明白了,居然连茶都不喝,径直告辞而去。

    一时秋露进得来,小声同季清菱道:“我听杜官人身边亲随说,这一位在外头连着办差一个多月了,今次连家也不曾回,是先来咱们府上的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季清菱很快知道了杜檀之匆匆而去的原因。

    自衙门里誊抄出来的宗卷就摆在桌上,上头的字迹潦草,幸好只有薄薄的十几张纸,她只花了一点时间,便全数翻完了。

    案子并不复杂,状告者乃是李程韦,被告者姓陈,唤作陈四渠,原是祥符县中一间布庄的大掌柜,被诉盗卖铺中布匹、偷盗银钱。

    祥符县衙收了状纸,便有衙役上门搜查,果然在其家中寻出银钱若干、上好的蜀锦数十匹。

    因那陈掌柜抵死不认,偏偏状告者人证、物证俱全,便被县衙收押入监,拟等上奏得复之后用刑审问。

    其时乃是隆冬,陈掌柜年事已高,入狱不过十余日即得了重病。正巧此时人证忽然翻供,陈掌柜家又寻到了证据,说那些个被衙门搜出赃物俱是旁人寄放。

    陈家在祥符县有些年头,几个耄老出面作保,将人从监牢中接了出来。谁料得这一头祥符县衙还在查案,那一头陈掌柜才出了牢门,就得了寒痢,不过一二日功夫,人便没了。

    被告者既已不在,李程韦也撤了告诉,陈家后来大闹过几回,不知怎的,最后不了了之了。

    这案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,且不说陈掌柜是出狱之后才得病身故,便是在狱中没了,也不过被报一个瘐死而已。

    季清菱越看越觉得奇怪,问道:“这样久远的案子,不是已经结了,怎的忽然又翻了出来?”

    “杜兄巡察到得祥符县,陈家人自找上的门,说是疑心从前李家收买大夫,将那陈掌柜给药死了。”顾延章解释道。

    季清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,问道:“是李程韦被抓的事情传过去了罢?”

    李程韦敢在祥符县发起状告,自是有所凭借。陈掌柜本来还要靠着李家吃饭的,无论财、势,俱是无法匹敌,陈家即便当时觉得受了冤屈,可想要去同李家作对,何异于以卵击石。

    此案发生时大李氏尚在,后来她人也没了,陈家眼见李程韦越发势大,又被敲打了这一番,如何还敢妄动,自然老老实实。

    然则今时却不同往日。

    一来李程韦被陈笃才指认,又给拉去坟前开棺,众目睽睽之下,虽说本人抵死不认,可他被京都府衙收押入监,京师中人听闻其身上背了杀母杀妻的大案,自然别有想法。

    二来当年主审陈掌柜一案的祥符知县早已离任,现如今在工部任职,虽称不上官运亨通,却也一直顺顺当当。

    俗话说得好,官官相护,陈家不敢找现任的知县,毕竟让新官去翻原任的案子,原主还是朝官,不仅讨不了好,又会得罪人。

    但范尧臣新政之后,大理寺中靠着翻查旧案扶摇直上的,一只手都数不过来,比起祥符县的官员,杜檀之这样急欲升官的新进,显然更有理由去找从前知县的茬。

    陈家也许在京城寻不到什么大靠山,却能分辨出当日是顾延章逼得李程韦坟前开棺,有柳伯山这一重关系在,前来巡查的杜檀之对李程韦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。

    “……说人死得蹊跷,认定是当日的大夫下了毒,势要开棺验尸。”顾延章道,“祥符县接了状子,起坟开棺,骸骨并无中毒痕迹,正好杜檀之听了那陈掌柜死前症状,实在有些耳熟,他指点仵作验看,果然在尸首颈后……”

    季清菱忍不住坐直了身体,脱口道:“大李氏……”

    顾延章的声音微冷,应道:“俱是长针刺入后颈而亡……”

    “给陈四渠问诊的大夫姓张,原在祥符县也算得上小有名气,不知怎的,多年前迁去了外地,而今的祥符知县唤作姜成德,从前转过三任州官,他听得仵作说了死因,着人审问张大夫的故旧——幸而其人没有走得太远,尚在酸枣县——便急遣了衙役去捉人。”

    季清菱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顾延章只顿了顿,便继续道:“衙役到得酸枣县,寻得张大夫,其人全在喊冤,直说陈掌柜之死同他并无半点瓜葛。”

    “此案涉及人命,檀之已然提了勘异,他今次入京,拟同大理寺副卿禀报之后,便要回祥符县复审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刚过小寒,祥符县中就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,足足六七日没有停歇。这日一早,还未到点卯,衙门口几个人便拖着铁铲清起了外头的积雪。

    时辰早,天气又冷,路上自然空空荡荡。

    一名杂役眯着眼睛往远处瞅了瞅,见得路尽头忽然来了几个黑点,随口道:“陈家的来得这样早?”

    旁边有人跟着望了过去,接道:“等了这许多年,好容易得了机会,能不着急吗?”

    “到底是杀父之仇。”

    听得两人闲话,一旁的老头笑着插道:“倒也未必,姓陈的那一家几时好相与过,你二人生得晚,怕是不曾得见,问老唐就晓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唐叔!”两个杂役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。

    一人将手中铁铲随手往地上一放,凑过来道:“唐叔,陈家虽是吃得咸了点,也未见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啊。”

    被称作老唐的也是个杂役,瞧着约莫五六十岁,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,冷笑道:“没甚出奇?当年李家在县里头足有十五六个布庄子,都是陈老斧一人打理,管了几十年,管到后头两家闹上衙门的时候只剩四五间,这哪里只是‘吃得咸了点’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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